絮语 我将不再孤单(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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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9周
  宋宋出差后,我经常带着肚子里的丁丁去上街,或者到楼后的花园散步。走路的时候,我会和他说话,告诉他我所看到的一切——一片落叶是酱红色的;一片草丛是黄绿色的;天很高,有一些丝丝缕缕的白云;空中有风,或者雨滴,还夹杂着细雪……有时候,我将手揣在裤子口袋里;有时候,我的手里打着一把伞。但我一直保持的一种姿态——喃喃自语。
  其实,他还很小。他的世界就是那个卵生物,他在其中蜷缩、漂浮,几乎没有重量。他才刚刚九周。此前,他被医生称为胚胎,虽然那个时候他已经可以通过胎盘和脐带获得营养和排泄废物。那是一个复杂而几乎令人无法相信的过程——他耗用羊水的一部分,又吸收了另一部分,另外还排出一些其他的成分,之后又产生它。不论怎样,我成了他的营养源泉——那营养通过那根脐带输送给他,他生长了起来。
  他的心脏细胞数量骤增,一切都以一种疯狂的速度在蓬勃向上——他的血管的脉络现在已经清晰可见了;他的动脉完全可以看见了;那给他输送我氧气和他所需要的化学物质的血管也明显形成了;他的性器官也开始发育了……到了第八个周末的时候,我们甚至可以通过仪器知道他的性别了。这时候,医生称他为胎儿。
  他甚至已经形成了一双手,一双腿。我甚至可以看到他的手指头。此外,他还有一张小小的嘴巴和两片薄薄的嘴唇!还有一个雏形的舌头!他的眼睛那样小,但却已经真实存在了。他那微小的心脏已经开始工作了!所有这些东西都产生在短短的八周内,这真让人不可思议。然而,他真的就这样诞生了!世界之初所发生的情况正如在他身上所发生的一样:一个生命在扩散繁衍,越来越复杂,越来越艰难,也越来越成熟、完善和美丽。
  我的孩子。我的丁丁。谁说他在沉睡。他绝对没有休息。他每时每刻都在努力奋争,不停止地喘息觅食。虽然他还小,可是,我却已经想和他说话了——虽然更多的时候,我说我的,他听他的。我说,丁丁,看,现在是秋天,树叶都落了下来;丁丁,看,阿姨正在用大扫帚扫树叶呢;丁丁,看,风把树叶都卷了起来,刮到了我们的脚下;丁丁,看,还有一些树叶挂在树枝上,它们不想落下来……
  其实,一个人的一生就是寻找倾听者的过程。而所谓爱人,不过是有耐性倾听你说话的那个人。一直渴望能有一个男人,可以全方位听我说话。但那是年轻气盛时的想法。后来知道了,男人像火焰般,一闪而过之后,能够带给你一秒钟的灿烂,已经很“知己”了;更多的时候,人群密集,来来往往,一个女人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深夜里,女人像纱一样脆弱。渴望一种呼吸覆盖着另一种呼吸。渴望将脑袋安放在一双肩膀上。渴望抚摸自己长发的手掌。然而,长夜漫漫……
  却可以和孩子说话。说我想说的一切——过去、未来和梦境。譬如现在,我更想说的是秋天。秋天这么短暂,仿佛一只蝴蝶的翅膀,一闪即逝。而携带着孩子在秋天散步的时候,秋天有了和其它季节完全不同的意味:这是我们共同拥有的季节。
  我对丁丁说,看,这是秋天,秋天的风,秋天的落叶,秋天里的人……外部环境一天天险恶起来,可丁丁却在一天天长大,一天天变得敏感。这样的时候,我安慰他,就选择和他说话。丁丁,你要坚强一些;丁丁,不要闹了;丁丁,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天气越来越冷,我的肚子也越来越圆。以前的裤子全都不能穿了,而新买的牛仔裤是最大号的腰围,将裤腿裁了大半截后才能穿上。顺着我的脸、我的上身一直看下去,一个小小的圆肚子昭然若揭。粗心的人说,你胖了;眼尖的人说,你有了。更有那厉害的妇女,撩开我的衣服一看,很快就下了定论:快三个月了吧。吓得我频频点头。再一聊,发现她是刚生过孩子,八个月。而她眨巴着眼睛对我说:一定要听莫扎特!莫扎特!
  莫扎特当然好。可是再好听的音乐也没有妈妈的声音好。还有爸爸的。我已经有了很明显的早孕反应:身体持续高温,尿频,腹胀,恶心,犯困……尤其是夜里入睡的时候,总是感觉心窝里揣了个小魔鬼,一刻也不想让我安静下来,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这个时候,宋宋会对着我的肚子说:丁丁,你乖一点,天黑了,你该睡觉了,你睡着了妈妈才能睡着。好了,再见!他看着我左右难受,只好求助于那还很陌生的孩子,说着一箩筐的好话,最后不忘了有礼貌地说一句:再见!听到他说“再见”时,我忍不住就想发笑。因为,这种“再见”具有话剧表演的效果。笑完之后,身体确实不那么难受了,没过多久,也就睡了过去。
  宋宋出差后,我的睡觉成了一件难事。往往是看电视到深夜一点之后,把身体搞得很疲乏,再倒头睡去。加上这两天暖气不热,屋子里更是一片凄风苦雨的味道。钻进被窝的时候总是感觉到处都空荡荡的。被子和床那么巨大,单靠自己身体的温度,似乎连一角都捂不热。就插上电褥子,先预热一下。可是用了两天,口唇干燥,浑身无力。姐姐打电话来,锐声告诫我:不能用电褥子,危险!最后,只好将取暖的工具改换成热水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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