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什么也阻挡不了回家的脚步，唯有病痛。
杭州市一医院，住院部五楼神经科病区，十几位重症病人，在这里度过了略显冷清的春节。陪伴在他们身边的，除了家人，就是护工。
王金美，兰溪人，1943年生，在医院400多个护工里年纪最大。她照看的病人宋敏，已经86岁，年前突患脑中风被送进医院。神经科的重症病人大多生活无法自理，要24小时看护。今年春节，市一医院只有6位护工没有回家，王金美是其一。
王金美很爱美，年前，她花了几十块钱买了支染膏，给自己染了一头乌黑的短发。
5：40 王金美洗漱完毕，先帮宋敏换上导尿袋，再洗脸擦身。最后，为宋奶奶擦雪花膏。
给风瘫病人擦身很困难，因为病人自己动不了，翻身时要用很大的力气。忙到7点，她从口袋里拿出小本子，记下一些数据，是宋敏早上的排尿量，过会儿给医生看。
“啊呀，食堂快没东西了。”一看表，王金美小跑着去买了一碗1块5毛钱的稀饭，糊弄糊弄吃了，便是一顿早饭。
8：40 这间四人病房，只剩下宋敏和另一位老人。“能走动的，都回家过年了。”王金美靠在椅子上，搭着宋敏的手，露出一丝倦意。
刚歇一会儿，护士拿着一天的盐水单进来了。“今天要挂15瓶”，她在长达两页的“盐水目录表”打上了第一个勾。
盐水没了，就叫护士来换，看似简单的工作其实颇费心力。“盐水滴速的快慢，要分分钟看着。白天还好，晚上12点挂的那瓶营养液很浓稠，动不动要调节速度，一瓶要挂到凌晨四五点，不能睡。”王金美的脸上，挂着大大的黑眼圈。
11：00 病人11点半吃午饭，王金美的午饭必须提前半个小时完成。
她拿出一个饭盒，一小撮新鲜青菜。“食堂买青菜4块钱一碗，菜场里只要两毛钱一斤。”王金美说，这钱能省就省点儿。
生的菜怎么吃？王金美自有“妙法”——加点盐、加点油，放在休息室的微波炉里转一下。饭是昨晚从食堂打回来的，热水泡泡就行。
“多留点钱，给孙女买玩具娃娃。”王金美每天的工资是150元，其中15元交给家政公司。每个月，她就留800元，其余都寄回家。
饭吃到一半，王金美突然拿出个土豆。以为她给自己加菜，其实是用土豆片给宋敏水肿的手臂消肿。护士说，只有资深的护工，才知道这个方便又实用的好办法。
13：30 宋敏的长孙过来看奶奶，他在病床边叫了四五声，宋敏都没有答应。王金美帮忙唤宋敏，“宋奶奶，孙子来看你啦。”
宋敏缓慢地睁开眼睛，想要说话，但是张着嘴咿咿呀呀几声，王金美和孙子都没听懂。王金美拿出小本子翻到最后一页，让宋敏写，她涂鸦般写了一个“鱼”字。
“想吃鱼么？”王金美问，宋敏艰难地点点头。“那我去给奶奶买。”孙子自告奋勇道。
“现在吃不了，奶奶还在鼻饲，插着胃管。”王金美想了一会儿，在本子上画了个碗，碗里画了条鱼，笑着对宋敏说，“今天先看看，要喝鱼汤，快点好起来”。
18：30 这一刻，是王金美一天最放松的时候。
她端了盆热水，脱下两层棉袜，双脚入水的那刻，惬意地躺倒在椅背上。
“一边泡脚，一边用手指刮刮头皮，这是我发明的养生法。”王金美拿出手机，给记者看里面的短信。很多以前照顾过的病人向她拜年，“王阿姨，你辛苦了……”
22：00 夜深了，医院一片寂静。
王金美拉开一张折叠椅搭在病床边，睡觉时，她要拉着宋敏的手——宋敏一有需要，只要捏捏手，自己就能发觉。
王金美是个细心的人，很多家属一进病房就抹眼泪，她会把他们拉到病房外。“病人虽然说不出话，但是一定能感觉到，还是让他们开开心心的好。”
在医院工作了二十多年，春节王金美只回去过两三次。她曾经照顾过的病人，时间最长的有153天，大多数人都出院了。也有些人，终究没能从医院里走出去。
生老病死的过程，王金美已经看淡了。“现在最大的盼头，就是能喝上孙女的喜酒，哈哈，贪心吧，她才刚上小学。”在王金美眼里，生命总有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