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来说吴小泡是一个生活混乱的人。她对任何人都很好,永远不知道身上有多少钱,笑起来像一块奶油蛋糕。她养了一盆花,样子是普通的红花。她却用吹风机吹它。我在她又一次拿起吹风机的时候愤怒了,恶狠狠地对她说,吴小泡,你简直不可救药,你为什么总用吹风机来养花。你简直不可救药。
她扭过头来看看我。冲我撅嘴,然后傻乎乎地笑着说,这是沙漠玫瑰呀,不用热风吹她会死的。你看她好看吗?
我真的看不出这是一朵玫瑰,它花瓣很大,颜色也有点儿混浊,我弄不明白吴小泡这个娇小姐喜欢玩的东西,我管他们统统叫玩物丧志。
我对吴小泡这个从来只享受过甜蜜生活的女孩有种莫名的嫉妒。我们去星巴克喝咖啡,她只点摩卡或者拿铁。我点了黑咖啡倒在她的杯子里,她说,太苦了,我不要喝了。我会厉声的说,生活不只是甜的。我承认,那时的我嫉妒你的甜蜜。又因为不肯承认这嫉妒而蒙蔽了对你的爱
念慈来到这个城市,找到吴小泡的时候是秋天,她一身尘土,刚从T县赶来,站在A大门口等她。后来吴小泡出来了,和她最好的朋友拉着手一边看着一本花花绿绿的杂志一边大呼小叫,念慈就走过去了。
我不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只是看到吴小泡的表情从惊讶到悲哀再到空无一物。当时我在旁边的便利店里,本来是该冲出去的。可我看到那两个女孩子的背影,还是没有出去。念慈的长发枯枯的散了一肩。她更瘦了,拿着一只大布包,在这个不属于她的城市里拼了命地来找一个养尊处优的姑娘,求她把男朋友还给自己。她一见到她就哭了,吴小泡并没有安慰她,站了一会儿,就目光空洞地走过去,路过便利店的时候似乎看到我了,这是没有回头。不知道她是不是有预感的,早晨我送她来学校的时候她突然返身回来亲我,小声但是坚定地说,青山,我们去沙漠生活吧。
那之前我们已经有几个月没有心平气和地说过话了,我早就预备离开她的,打算重新回到念慈身边。
这个周末我又按时坐在电视机前看吴小泡参加的探险活动结幕:出事的时候是正午,吴小泡突然晕倒在沙漠里。队友们轮番给她做人工呼吸依然没有起色,天色渐渐晚了,探险队决定留一个人在这里看护她,其他人去找救援。一天一夜后,他们原路返回,只找到半埋在沙中的看护人。而他们的帐篷,水壶,探照灯,GPS以及吴小泡本人都被疯狂的流沙掩盖了。
吴小泡,你不是说你会回来的吗,你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回来吗?念慈早就不合我在一起了,起因是由一天晚上她要我抱抱,我条件反射的说,小泡乖。
塔克拉玛干的维吾尔语意思是,走不出来。据和你一起去沙漠参加探险的人回来说,你昏迷之前反复嘟囔着,我怎么走不出去呢,我怎么走不出去了。别人都以为她在说沙漠,只有我知道,她在说什么。
其实我都知道,在分开以后一段时间里,你那么爱漂亮的人曾把自己弄得很不堪。你在半夜跟踪我到家,狂打匿名电话,你用各种方法甚至交了几个黑客朋友开我的信箱。有一天我又看到你,站在我家转角的路灯下。我走过去对你说,吴小泡你放过我吧,究竟爱我什么地方。
你看都不看我一眼转身就走,让我以为是自己自作多情了。然而我知道的,你曾说过,成青山,他又一双金属色的眼睛,他是要陪我去沙漠的男人。然而去沙漠的目的又是什么呢?你幽幽地说,沙漠多么好,不会有爱情中的相配与不配。只有爱,只有沙子与爱,对吗?
吴小泡,原来你什么都明了。而我却几乎忘却了那些美好时光,你强迫我躺在你腿上用那些颜色古怪的面膜。你说护肤是为了在干燥的气候中不至于变丑。你要我背你看星星,一句句学我儿时的歌谣。你凑在我身边笑容如一只温和的小猫,你端着那盆花教她叫我爸爸,叫你妈妈。
我疯狂地翻着那些网页和报纸,关于吴小泡的事情越来越少,越来越悲凉。到后来我居然安静下来,去要了她的花和吹风机来放在家里。假如沙漠也有玫瑰,那么吴小泡这样一个坏脾气的大活人不会那么容易就被风吹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