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男护士的曲折成长路

爱因思念

我讨厌这个职业，我是一个刚刚结束实习，从大学走出来的男护士。曾经我也很自豪我能有机会进入医院这个救死扶伤的地方工作。但是，这份自豪都随着我这一年的实习生活化为了泡影。这个地方被我设想得过于美好。当我近距离去接触他的时候，我才被震撼了。
     黑暗的手术室以及医生为了自己的利益而给病人开的昂贵处方直接颠覆和医院以治疗病人为中心的美丽口号。在这样的环境中工作，我发现我的良知开始陨落。我从一个富有同情心的大学生，直接堕落成了麻木不仁的屠戮者。看着他们蚕食病人的灵魂，我胆寒——某一天，我是否会化作与他们一样有着人皮面具，里子却是青面獠牙的怪兽的第三类人群？
     我的脾气不怎么好，实习期间，和刁蛮的病人以及病人家属吵过架，甚至是打架。有因为他们欺负我的，有为和我一起实习的女同学出头的，也有为带我们的护士老师出头的。医院是社会的映射，这里你可以看到你从来没有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
     有的人进医院啥都还没做，首先骂护士一顿，因此我和他一阵大闹。有的人洗完手故意不关水龙头，指着某个护士吆喝：“妹儿，帮我关一下！”因此我质问他是否不具备如此简单的能力。有的人抓住某个无伤大雅的错误不放，于是乎，他认为他抓住了医院整个医疗体系的错误。我问他人非草木孰能无过？有的人，借着测血压的契机，偷袭我们年轻老师的胸部。被我逮住坏了他的“好事”。有的人，他也懂得利用医院的某些心理，疯狂践踏我们的尊严和人格……
     我要说的，便是我亲身亲历的一件和病人家属打架的事情，这也是我放弃这个自己学了四年的职业的主要原因。
     那日中午很忙，白班下班，整班接班那会儿。这个时候一般输液需要拔针的十分多。当班的老师两个，加我一个三个，根本忙不过来。我负责拔针，两个老师负责中午发药和校对医嘱。
     将近12点半的时候也是最忙的时候，同时三个人喊拔针，我按照呼叫铃的先后顺序去拔针。到最后一个喊的那老头那里的时候，那老头就叫嚣了。（注：这老头之前还夸奖我态度好，懂得为病人着想。实习的护士，都懂得为病人着想，我数次为他悄悄测量血压，以此降低他的医疗费用）
     他一通乱骂我，我当时心凉透了。平时我对他那么好，这么点事情用得着骂娘吗？作为一个老人，我尊重你，你为何却骂一个刚刚踏入社会的学生的娘？你的长者风范去了哪里？我带给你的好处难道你都忘记了？（大家都知道拔针慢点实际上对病人是不会有伤害的。他是留置针，墨菲斯滴灌里面还有液体，也根本没有回血。我这个时候过去拔针，实际上时间刚刚好。）
     我也是有脾气的人，和他吵起来了。他儿子直接就冲过来打我。把我头往墙上撞。护士站对医嘱的老师闻到吵闹声，赶来将他拉开了。看到他动手打我的那些家属纷纷指责他，我离开了病房。我火气起来了，站在外面恶狠狠地盯着他。
     他见我个子小，还想上来打我。不顾其他家属阻拦，冲过来一把扯下我的口罩，挥拳就要打。我躲过他的袭击，想要跑开。但是他的力气很大，把我衣领死死抓住。我只能慌乱地挥动手臂挡，时不时还击。
     他的眼镜被我打飞，看不清楚了。我借机给了他几个重拳，他眉骨裂开了，血流出来。我有点怕了，停了手。我用双手锁锁住他一只手，他另一只手一直拽着我衣领。旁边的那些家属都要他放开我，一个阿姨吼他：“放开，不然老子喊人弄你。”那男的在一群人的口水下放开我，就躲回治疗室。
     血染了我衣服，有他的，也有我的。做清洁的阿姨喊我跑，说医院肯定要惩罚我。我跑了，当时我想直接就回家，躲在同学租住的房子里，同学们都说我不该还手，我可能要被遣送回学校。
     半个小时后，我们其中当班老师让我回去，说那个男人报警了。还说医院肯定会护着我，因为我是学生，我信了。
     我在同学的陪同下回到可是，当班的老师看到我脸上的抓痕，差点哭了，满脸的抓痕，脖子上也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居然用抓。我很怀疑他是不是男人。我脸上现在还有痕迹。
     随后我们科室的带教老师（主管实习生科室学习的老师）来把我带去警局。我过去的时候，他们不在。说是护士长和他们一起出去吃饭去了。带教老师给护士长打了个电话，说我们过去了。不久之后，护士长带着那男的回来了，随行的还有两个年轻女子。
     在警察局，护士长和一个警察联合起来对付我，要我先给家属道歉。这个时候，我知道了那其中一个女子是那男人叫来的法律系博士妹妹。我没想到，看着长得挺正气的一个女孩子，竟然扭曲事实一套一套的。在护士长和他们的狼狈为奸下，我率先给那人道歉。随后再行商议赔偿问题。带教老师领着我回去了，这才想起要给我处理伤口了。还打破伤风针，很疼，但是远远没有心疼。
     处理这些后，学校方面主管实习的老师也来了，通过协商结果是要我赔钱，那男的一直想敲诈，他说他十万年薪，误工费300一天，算7天。另外，我打飞的眼镜2100，和营养费等等加起来要我陪5000.他的眼镜，在警察局的时候都还戴着的。我们护士长也终于说了一句人话：“刚才我们处理伤口的时候，你眼镜都在。这个不可能让我们学生赔嘛。”
     那男的半眯着眼睛看着我，我瞪着他。我们学校主管实习的老师看到这样的情况，想必也有点气。带着我离开了。随后再次经过协商，要我赔1500。
     之后我们才回到科室，这个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左右了。上中班的老师都来了，而我连一口饭一口水都没能喝。
     科室的病人和病人家属将护士长拦在护士站，骂护士长不是人，欺负实习学生。说护士长为了保自己的帽子，做出卖自己同僚的事情。那男的在科室当着很多家属面便放了话，他不但要打人，还要赔钱。嚣张态度可谓十分煞人！
     这里还要提及一对母女，中午他们从电梯下来，刚好看到那男的动手打我。那个阿姨也便是之前我提及过的要那男人放开我的阿姨。她们中途一直没有离开医院，等着处理结果下来，好为我作证。
     护士长看到这样的情况，生怕我在病人家属的怂恿下不承认错误。直接把我带到他的办公室。让我写赔偿保证和错误认识。我知道我是被她们合伙整了，护士长目的是息事宁人，至于用何种手段，便是见我父母在外，孤独一人好欺负。不过我还是写了，因为我当时已经精神精力完全崩溃了，我只想早点结束这件事。然后吃饱饭，喝够水，安安稳稳地睡一觉。
     她有问我什么时候可以给钱，开始我让她帮我垫付1500，我第二天再还给她。（注：我家庭环境比较差，我的大学学费和所有开销全是我自己网上写作挣得。从没有申请过助学贷款。大学期间，一个月能挣6000多。虽然出来实习了没继续写了，但是还有存款，这1500，我自己完全给得起。）她当时答应了，但是后来却发生了一件我万万没想到的事情（稍后再说）
     与我一起当班的老师听说我要赔钱，很是不满。直接找到那男人，质问他有没有良心。周围的家属也都质问那男的自己有没有过孩子。当班的老师把男的骂了，把他喊来的法律系妹妹骂了。
     那男的又抓住当班老师不放了。当班老师骂了那男人之后，好不容易脱身走了。那男人又跑去给护士长说那个老师如何如何，还说他们没想到这样的人能当引导学生的老师，这样的人如何为人师表？
     护士长打电话把那个当班老师喊了回来，与我们学校的主管实习的老师一起臭骂了她一顿。（医院是我们学校的附属医院，学校的老师在医院基本上都是大官。）当时，当班老师就哭了。看到她哭，强烈的委屈感让我也流下了眼泪。我和她在护士长办公室哭了，我没有注意到角落里那个人面兽心的护士长鄙夷的眼神。
     随后护士长喊带教老师把我带出去，她开始和我们学校的实习老师与给我出头的当班老师交涉。
     科室当中班的护士老师也都为我抱不平，但是他们告诉我，出了这样的事情。医院肯定拿我开刀的。
     随后，护士长害怕我听到那些支持我的患者以及家属的鼓动后闹事，又把握叫回她的办公室。她自己又出去和为我抱不平的患者和家属交涉。我在她的办公室能听到，她将一切过错推到我了身上。
     这个时候，为我出头的当班老师给我说了一句话：护士长不肯给我垫付1500，说害怕我跑了。还说我是个农村娃，怕是一时半会儿拿不出1500.我当时蒙了。说实话，我是农村娃，但是我到城头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赤裸裸鄙视农村娃的人。
     之后，这事儿闹得全院皆知。我之前实习过的科室有几个要好的护士老师都哭了——看到我满脸的抓痕，还要赔钱，她们都哭了。一个科室的护士长专门让过过去让她看了一下伤。我深切地记得她的眼神。她只说了一句话：你如果在我科室，那个病人家属跑脱了，我这个护士长就不做了。与此同时，我得知我当时实习的那个科室的护士长，是全院出名的垃圾！
     之后，我实习过的科室有关系的老师帮我联系律师，质询法官。这事儿我的不对就在于一个态度。但是，那人绝对无权打人。他给我造成的伤害，已经构成了轻度致伤。我可以起诉他。但是同时，我们老师也告诉我，打官司，我肯定赢。但是，我赢了，也就不能毕业了。因为科室和医院肯定将我退回学校。实习不及格，或者是被院方退回学校，便拿不到毕业证。
     护士长直接放了我一周的假，我知道她是怕我听了那些患者和家属的鼓动，去维护我的权利。这个时候，我那一直没有出现的班主任出现了。她让我去她那里一趟。还说她是我的班主任，肯定会保护我。我去了，而且我也利用她，将我欲要打官司的想法传递给了学校和医院。其实当时我的想法很简单了，道歉我已经道了。公道自在人心。我就是不想让那个男的如愿得到敲诈的1500.
     一周过后，我回科室继续实习上班。护士老师们告诉我，这一周护士长都不敢现身护士站。只要出现在护士站，家属们都会骂她。另外那个男人不再出现在科室，他请了一个看护照看他的父亲。赔偿的1500护士长一直没找我要，我相信，这依然是护士长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从科室的收入中拿出来的。
     总之，这事儿就这么过了。在日后的实习生活中，还有不少老病号家属询问我这件事如何处理的。我淡淡一笑，不予回答。因为我知道，接下来他们肯定会为我抱不平，然后和我打好关系。打好关系之后呢……
     如今，回首看来。实习的一年，我算是问心无愧。我没有将自己的情绪带入工作。我得到了很多很多病人和家属的认可。甚至很多次我走在街上，有人认出了我，还叫出了我的名字。但是，我却无法记起他们，这或许让我很惭愧。因为经过那件事后，我对他们由负责变成了敷衍。
     也许您会说，你出事了有那么多病人和家属支持你，你为何反倒对他们淡了呢？我要告诉你，在医院，没有任何一个病人和家属会真心实意和你交朋友。他们和你结交，为的是你在躲着护士长的眼睛，给他们多测量一次血压；为的是你悄悄从治疗室给他拿出一颗新的留置针换上；为的是你可以为他节约一定的材料开销。
     当然，或许这些人中有真的可怜我同情我的，比如那一对母女。她们为我写的证词我一直留着，她们的电话号码我也一直留着。有机会，我会感谢她们。
     前不久，看到某位同僚的文章，指出M国的护士和Z国的护士在遇到同样发错药的情况的时候，两个不同国度的医院采取的措施的不同。同僚们，在我们的国家，如M国医院那般处理的情况仅仅是你在白日里累得苟延残喘，好不容易回到家中熟睡之时的一个美梦，一个建立在幻想的基础上的美梦。
我想，护士是应该为自己争取地位和权利了，就如当初我们伟大的党打着人民民主的旗号为自己谋取如今的利益一般。相信很多同僚都遭受了比我的遭遇恶劣得多的遭遇。你们继续这般忍耐下去，是没有出头之日的。
     归根结底，造成这种现象的根本原因还是Z国的医疗政策的漏洞。医生为了吃药品回扣，给病人开出天价处方。病人的命在他们手上，于是乎病人不敢找医生麻烦，火气直接撩到我们护士同僚身上。因为在他们看来，我们就是饭店的伙计。
     他会质问你：我才进入医院，什么检查都没做，为何要输液？却不知，我们只是执行医嘱而已。
     他会质问你：你们护士除了只晓得抽病人的血，还会做什么？却不知，我们只是执行医嘱而已。
     他会质问你：我住院十多天，病情非但没有减轻，还恶化了，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却不，我们只是执行医嘱而已。
     但是，这些话，他们不敢去对医生讲。因为他们知道，医生握着他们的命。那一刻，在他们心中，医生就宛如地狱的阎王一样。
     曾经有个医生对我说：你和他们吵什么？阴着整赛。像我，他们骂我就给开贵的药。开一些只有保健作用没有治疗作用的药。
这个漏洞不填补，护士永久没有出头之日。
     仅以此文，警示那些还挣扎在护理岗位上的护士老师们。也告诉那些即将进入临床实习的护理同学们。Z国的医疗体系，注定患者和医护人员是对立的。不要和他们交朋友！z国的医疗体系，注定护士是不能维护自己权利的，因为那样你将失去工作或者看似美好的人生